【霆峰】饮冰难凉

医生霆x记者峰

有感于最近的国胖球事件而写,有所指代

峰峰第一人称

文中金医生的经历参考一部剧《浪漫医生金师傅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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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跑步机上下来时,我注意到窗外的天空聚集了几朵乌云。

我推了推陈伟霆的肩膀,问他有没有带伞。

这一年来他常常健身,前胸后背的肌肉膨胀得令人羡慕。而我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,兴趣来了才跟他走上一遭。

“我感觉不会下雨。”他说。

“要真下了怎么办?”我瞥了他一眼,“唉算了被你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。”

 

我和陈伟霆相识于一院,他是临床外科的医生,我是跑医疗线的记者。

一院是这座一线大城市里首屈一指的大医院,前辈说一院就是我们的第二个家,报社都不用去,拎上电脑就在一院打地桩。那时我蹲得最多的就是一院急诊科,人来人去都是故事,陈伟霆偶尔会出没于此,我看见这人的相貌,脑海里就开始构想“高颜值医生排行榜”这样的策划能不能行。

真正认识是通过一次采访,虽然采访对象并不是他,而是他的老师、一院外科副主任金医生。金医生行医二十余载,医术高超,横跨三个科室,手术成功率高达95%,被誉为“神之手”。而且金医生不挑治病对象,你衣服打补丁他也不会冷眼瞧你,你位高权重来看病都得按规矩排队,所以在病人里口碑也极好。这样一个传说级的人物却对媒体避之不及,我软磨硬泡才求来15分钟。

那天我提前到达金医生的办公室外,却听见里面一阵怒喝,两个人正对应付病人家属的事情争吵。我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,门却猛地被拉开,陈伟霆满脸委屈和气愤,擦着我的肩膀走了。

“是小李啊……”金医生扶了扶眼镜,脸上的怒气褪去,恢复成常见的温和模样,“你坐吧,要不要喝茶?”

金医生待其他人都挺和善,除了手下弟子,只能说爱之深责之切。可据我观察,那几名医生并不是很能承受老师的良苦用心,我曾偶然碰到过其中两人背地里吐苦水,说的话不堪入耳。

结束采访后下到一楼,我看见陈伟霆两眼放空地坐在公共沙发上,不知怎想的就买了一瓶冰咖啡,递到了人家面前。

“认识一下,我叫李易峰,刚刚见过面的。”

“你是那个记者。”

“对。”我颠了颠咖啡示意他接下,“心情不好?”

“谢谢。”他道,沉默良久后才再次开口,“有点郁闷,就……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老师那样。”

我略感意外,接他的话茬:“金副主任确实厉害。”

“不,是非常厉害。”

我心底涌出一阵喜悦,还是有人能理解金医生的。

 

实际上,陈伟霆也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人。

他就读于名牌大学,专业排名始终稳定在前三位,毕业后以第一名的成绩被一院录取,之后的表现也是同期生中的佼佼者。

我们自从认识后便加了微信,但聊得并不多,一则是他太忙碌,二则是我俩都以一院为家,走两步就能见上面。熟悉之后我才发现这人其实是个逗逼,只在面对金医生时板着脸孔装正经,私底下和小护士们开玩笑,笑起来完全没正形,而且擅长勒索——每一次我找他套料时,都要贿赂他一份盐酥鸡块。

有一天我照旧带着盐酥鸡块去找陈伟霆,结果在走廊上遇到金医生。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正与金医生说话,看上去相谈甚欢,女人后面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,我眨眨眼确定没看错,那是一院的院长。

可怜院长表情苦闷,似乎完全插不上话。

“李记者。”陈伟霆突然从后头窜出来,“我的鸡块呢?”

“给。”我喃喃,“你们院长……”

陈伟霆却扁着嘴,耸了耸肩。

 

“想不想吃盐酥鸡块?”

我和陈伟霆并肩靠在健身房的墙上聊,窗外的乌云越来越厚,只剩下丝丝缕缕的光了。

“别诱惑我!”陈伟霆笑着说,“我要保护我的胸肌!”

“你跟我说实话,你真没打算去找院长真人PK?”

“你武侠小说看太多了……”

 

我敢说陈伟霆是一院前途最光明的医生。他年轻,有天赋,能吃苦,还有金医生这样的导师,假以时日必是一代名医。

如果他没有选择那条路的话。

我至今还能想起突然接到他电话时的心跳声,他说金医生出了事,很严重的事,需要我的帮助。

我们约在离一院挺远的地方见面,他神色焦躁、眼球充血,看上去十分不安。

“你可以打开录音笔。”陈伟霆认真道,“我保证我所说的都是真的。”

我庄重地点点头。

金医生手下有一个年轻的女病人,病情不算特别严重,虽然说手术可能痊愈但风险太大,所以金医生一直坚持用药治疗。可就在昨天,病人被推进了手术室,主刀医生处赫然写着金医生的名字。但金医生是绝不可能突然进行手术的,也完全没有病人病情加重的报告,昨天陈伟霆休假,他今天回来才知道这件事。

“手术……”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,“怎么样了?”

陈伟霆目光戚戚,“病人死了。”

“金副主任呢?”

“我怎么问他,他都不说,刚刚监督委员会的人来带走了他……”他道,“我问遍了参与手术的人,虽然他们都说是老师主刀的,可他们的神情骗不了我,我相信老师是无辜的!”

谈话结束后我马上跑去一院,即使凭借对金医生的了解已有了大致答案,但我依旧要多加核实。我照着陈伟霆给我的名单找到那台手术的医生和护士,他们要么躲避,要么言辞闪烁,甚至不敢正眼看我。

在去找院长的路上我受到了保安的驱逐,他们拖着我往外走时,金医生在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后面出现。他没有往日精神,但身板正直,完全没有那种受审者的惊惧。

“金副主任!告诉我您……”

他的目光扫过来,双目炯炯发亮,十分坚决。直到身影消失在转角,他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可我却已经拥有了答案。

我抬起头,看到二楼站着的院长,他那喜悦,溢于言表。

 

金医生没有安排手术的话,最有可能绕开主治医生、串通所有医护人员操纵这场手术的人,毫无疑问是处于顶点的院长。在陈伟霆告诉我手术室监控刚好坏掉时,我加深了这个想法。

这是一场政治斗争。

院长和金医生同校毕业,只相差两届。院长因为技能不错且很会做人,成了老院长的得意门生,后来又追老院长千金得手,平步青云。与之相反,金医生一直卡在副主任的位置上,想来也应该是院长的手笔。

金医生声名远扬,越来越多权贵来到医院,不管院长准备了如何高级的接待,都指名要挂金医生的号。这肯定给了院长很大压力。

“可老师他只想治病啊!”陈伟霆说。

正是因为他只想治病,不参与派系,不理会院长的招安,特立独行,才会愈发成为院长的眼中钉。就算金医生拍着胸脯再三保证,院长也不可能相信他——那么多金镶玉砌的枝头围着你,指不定你哪天就飞上去成了凤凰,将我踩到了脚下呢?院长自己是这么走来的,理所应当地以为其他人也如他一样不堪。

不,没人能与他相提并论——为了权利,害死一位无辜的病人,身为医者,却拿起了屠刀。

蝇营狗苟的小人理解不了叱咤风云的英雄。吃死老鼠的乌鸦,只会向展翅万里的鸿鹄呱呱叫。*1

“那老师为什么不说他是被陷害的?”

“我猜,应该是为了你、甚至还有那些参加了手术的人。”我说,“如果他不认,你们在一院、乃至于这座城市的其他医院,就再也混不下去了。”

 

“你可以用盐酥鸡块哄小朋友呀,这样他们看到你就不哭了。”我说。

陈伟霆现在在一家幼儿园当校医,生就一副抱小孩小孩必哭的体质,过得无奈又搞笑。

“不听不听王八念经,不听不听王八念经……”

我哈哈一笑。

外头传来一声闷雷,乌云密密压着,终是看不到一点光了。

 

陈伟霆开始在医院内部群里发消息,宣称金医生无罪,没几下便全被踢出来了。接着,他又开始印发传单,用的还是医院的打印机。

他跟我报告进度的时候我刚交完稿,为了秉持中立客观,我没有说金医生无罪这种话,但诸多可疑线索都摆在上头,再加上采访被拒的经历,我相信读者们会有自己的判断。我忐忑不安地坐着等待主编的消息,半小时后得到三个字——“不通过”。

我气愤地跑去主编室,却见院长秘书笑意盈盈地走出来。

我知道这篇稿子不可能见报了,心灰意冷地回到座位上,开始写辞职信,没写几行又极度心虚,全部删了。这份工作福利待遇高,而我还要供养父母还房贷,是不是真的做好准备失去它?

我一直枯坐到晚上,陈伟霆给我发来一条微信,说他被一院炒了。

“意料之中。”他说,“我起码已经让医院里的同事知道,老师没有害死自己的病人。”

“你接下来怎么办?”

“写帖子,发微博,除非我死了,否则谁也堵不住我的嘴。”

 

可我们还是太天真了。

发在本地论坛上面的帖子发一个删一个,最后直接封号,发在微博上的控诉却如石沉大海,没有掀起一点水花。陈伟霆的前同事们都望而却步,我联系了许多媒体界人士,希望他们能施以援手,哪怕只是转发微博增加曝光量,也没有人愿意。

更高的权力开始施压,人们都被扼紧了咽喉。

主编找我谈了一次话,言简意赅,再闹事就滚蛋。我如他所愿,十分钟后就将辞职报告甩他脸上。我没有前途了,反而浑身轻松。

我和陈伟霆两个无业游民干脆住到一块,找工作、找医院上级单位申诉、发帖子、发微博……每天做的都是这样的事情,每一样都不顺利。陈伟霆差不多是被这座城市的医学界驱逐了,我比他好一点,很快找到一份对口的工作,可在我再次交上金医生相关的稿件时,内部谈话如约而至。

金医生这样曾经的神话成了禁语,只因他功高盖主,碍着别人的路。

“我拖累你了。”陈伟霆不好意思地说,“我知道你那时快升职了,你本来可以很风光。”

“再讲这种话,小心我把你所有泡面的调味包偷光!”

金医生在销声匿迹一个月后再次出现,这个可爱的老头拎着饭盒找上门来,说里面是他太太做的红烧鱼头和香菇炖鸡,特别好吃,不吃完不罢休。见陈伟霆埋头于网上伸冤,他拍桌而起,指责他是不是没有看书学习,接着还考起了医学题目,陈伟霆答错一道就骂一顿。

就算再也不能行医,他仍将医者的准则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。

金医生劝过我们放弃,不止一次,我们谁都没听。他受人胁迫,不能发声,可我知道他从没改变过对医学的坚持和热爱。我和陈伟霆两个孤家寡人、年轻力壮,没啥好怕,怕只怕屈服于利欲,对不起自己的良心。

“傻孩子啊,”金医生感慨,“你们选择了最艰辛的路,保有了最顽强的心*2。”

 

一年过去了。没有胜利,却也没被打败,我们仍旧在抗争。

饮冰十年,难凉热血。

半个月前,一位曾经参与那台手术的护士找到我们,她不想再做院长的傀儡了。

昨天,被我们纠缠了一年的手术首席助手也约了我们见面。他说他刚从一院离职,是时候还欠下的债了。

黑暗的尽头,或许还有光亮。那是不曾踏上远征之路的人看不到的。

“走吧。”陈伟霆向我伸出手,我毫不犹豫握了上去。

“如果将来有机会回一院,你还愿意吗?”我问。

“干嘛不愿意,我是医生,哪里有病人上哪去。”

很帅,我在心底说。

天上依旧重云如盖,但终究没下雨,我抬头扫视一圈,突然发现远端两片乌云的夹缝里漏出一束光,不是很亮,却始终没被吞没。

“你看!”我惊呼。

陈伟霆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,牵我的手握得更紧了。
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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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1:出自微博网友@ 张亿安-龙战于野

*2:出自KOKIA演唱的歌曲《追梦人》

私心给了一个比较光明的结局,即使抗争失败,他们仍是英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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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希望雨能下不停